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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春走親遭遇的尷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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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春走親遭遇的尷尬

轉眼間賈茂和大秋結婚已經多半年,迎來了他們婚後的第一個春節。除夕那天是在岳父家過的,老奶奶,岳父岳母,加上妹妹小夏,一家六口吃了一頓豐盛的團圓飯。  晚間自然就住在岳父家裏。第二天是大年初一,吃完餃子,吳國良經理把賈茂和大秋叫道跟前,說道:

“今天你們倆到我幾個朋友家走一走,主要是你鐘大爺和錢叔,拜個年。讓小賈也認識認識,將來會有用到他們的時候的。”

岳母範傑也說:“這都是你爸最好的朋友,以前你爸對他們有恩的。也別忘了代我去看看我們汪局長,就說我身體不好,去不了,讓你們代我去拜個年。”

賈茂問道:“去拜訪人家,不用帶點什麽禮品?”

吳國良道:“也不用帶什麽禮品,人家不稀罕咱們那點東西,禮節到了就行。”

於是賈茂在大秋的率領下踏上了新婚後春節的新人走親之路。八十年代初期,當時手機還沒有走入人們生活,短信拜年更是多年以後的事,春節期間,人們還固守著走家串戶拜年的習俗。尤其是新婚後的的第一個春節,新人更是要帶著禮品到親戚朋友家拜年,即所謂“走親”。

北方春節最熱鬧的不是三十,而是初一。三十那天家家戶戶忙著準備年飯,全家團聚,大街上幾乎空寂無人。一到初一早晨,仿佛全城人都擁到了大街上,街上全是走親訪友的紅男綠女。街路兩旁的住房、門市貼著醒目的紅色對聯,掛著耀眼的紅色燈籠。店鋪門前擺滿了小山一樣的禮品盒,五顏六色,琳瑯滿目,洋溢著節日的喜慶氣氛。街上車不是很多,連騎自行車的也不多見,最多是徒步的行人。人們的衣服都煥然一新,尤其是年輕的姑娘媳婦,打扮得花枝招展,拎著大包小果,三三兩兩,急匆匆地奔走在大街小巷。滿耳是熟人見面“新年好”的問候聲。偶爾響起一陣爆竹聲,似在“新年好”的問候聲浪中加進了打擊樂。

賈茂走親的第一站是鐘大爺家。鐘大爺叫鐘偉,是主管常務的副市長,在M市是僅次於書記、市長的第三把手。拐了幾條街,走了幾條巷賈茂並不記得,雖然來到M市已經多半年,但對這裏的街路還是不十分熟悉,只是盲目地跟著大秋走。總之是來到一座小二樓前,樓前的空地和遠處的街道上停滿了各式小車,不斷有人上車、有人下車,不斷有車開來、有車開走。人們從樓門洞進進出出,小二樓仿佛是個鬧市。

大秋把賈茂領到二樓一個單元房前,不用敲門,因為門始終是開著的,不斷有人進出。進屋也不用脫鞋,因為屋地上鋪著塑料布,塑料布上站滿了來拜年的人們。看不出屋子有多大,對著門一圈全是沙發,賈茂從人縫中窺見正面沙發上坐著個中年男子,頭發花白,寬額方臉,有幾分威嚴,大概就是鐘大爺鐘市長了。兩邊的沙發沒有人坐,人們都隨意地站著交談。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拿著兩盒中華煙,不斷地給剛進來的客人遞煙。客人多數都輕輕擺擺手,說聲“謝謝”。也有個別煙癮比較大的,或者平生沒抽過中華煙的,彎腰禮貌地接過來,並不抽,而是輕輕放進了衣兜,或者是用手指一直捏著。

大秋輕輕叫了聲:“鐘大娘!”賈茂知道這就是副市長夫人了。

鐘大娘仔細看了一眼大秋,認出了誰之後,點了一下頭,停止了遞煙。把賈茂和大秋領到一個小屋裏,說了聲:“你們坐。”就轉身出去了。

說是小屋,比賈茂家的大屋還大,屋裏只有一張床,床上盤腿坐著一個胖胖的老太太,大約有70幾歲,頭發全白,臉上皺紋不多,但眼角下垂,眼睛似有點毛病,像是睜不開的樣子。是鐘大爺的老母親還是鐘大娘的老母親,賈茂一時不得而知。

大秋和賈茂在床邊兩個塑料矮凳上坐下來,大秋大聲問候道:

“鐘奶奶新年好!”

老太太瞇起眼睛細細打量了大秋和賈茂一番,問道:

“你們是誰家的孩子?”

大秋答道:“是吳國良家的。”

老太太似沒有聽清楚:“你娘家的?你娘家是誰?”

大秋認認真真地大聲告訴她:“我娘家父親是吳國良,母親叫範傑。我是他家的大女兒大秋。”

老太太終於想起來了:“啊,你是範會計的孩子,今年多大了?結婚了嗎?”

大秋明明領著一個男人來,還問結婚了沒有,老太太不只耳聾,還有點糊塗。老太太把身邊裝滿了瓜子和花生的小盆推到大秋面前,說道:“嗑幾個,磕幾個。”自己隨手抓幾個瓜子嗑了起來。但只嗑了三五個,眼睛就有點睜不開了,坐在那裏竟打起盹來。賈茂偷偷扯了扯大秋的衣袖,趁老太太打盹的功夫輕輕走出了小屋,路過客廳沒和鐘大娘打招呼,就從人縫中擠了出來,像逃出來一樣跑下小二樓。

第二家走的是大秋的錢叔家。錢叔叫錢有德,市委組織部副部長。錢叔住的地方不像鐘大爺那樣隱蔽,是在一條大馬路的旁邊,正對著M市最大的公園月牙湖公園的西大門。是個六層樓的建築,四個單元,看樣屬於商品房。樓前也停著不少轎車,但也有吉普越野什麽的。也有人從第二個門洞出來進去,但不像鐘市長家的樓前人滿為患。賈茂不用大秋引領,就知道錢叔住在第二個門洞,徑直隨著前面幾個人上了三樓。錢叔屋裏也鋪著塑料布,客廳也是一圈沙。,但錢叔沒有端坐在沙發上等待人來問候,而是站在屋地中央和來人侃侃而談。錢叔看樣不到50歲,中等個,偏瘦,眼睛很有神,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幹的人。大秋照例問候了一句:

“錢叔新年好!”

錢有德點了點頭,算是打過招呼,繼續和身邊的幾個人閑侃。這時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拉住大秋的手,看了看像個認生孩子般站在大秋後面的賈茂。說道:

“這是咱家女婿吧?結婚你媽也不告訴我一聲。”

大秋解釋道:“誰也沒告訴,都挺忙的,我媽不想麻煩這些親戚朋友。”

賈茂知道這就是錢嬸。錢嬸在她這個年紀屬於年輕漂亮的,不胖不瘦,不高不矮,臉色鮮艷,眉目含情。黃色的羊毛衫,勾勒出胸部和腰部的曲線,緊身的純黑長褲,描畫出渾圓的臀部和勻稱的雙腿。一切都恰到好處,使站在對面年輕的大秋都相形見絀。說真的,賈茂在錢叔家唯一的收獲是體會到了“徐娘半老,風韻猶存”這句話的真意。

“這裏太鬧,上裏屋去吧。”錢嬸一直拉著大秋的手,把她拉到客廳旁邊一個屋。屋裏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正在看電視。錢嬸交代了一句:“小燕,你秋姐來了。”就回到客廳招待客人去了。

小燕就是姑娘時代的錢嬸,同樣白白凈凈的圓臉,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。大秋坐下後,問了一句:

“小丹呢?”

小燕道:“煩家裏太鬧,找同學玩去了。”

賈茂猜想小丹可能是錢有得的兒子,小燕的哥哥。一對夫婦一對孩的年代,這家人算是最完滿的組合。

小燕最感興趣的是離大秋遠一點的賈茂,像看一個稀奇物件一樣端詳來端詳去,弄得賈茂都有點不好意思了。打量完後,小燕對大秋說道:

“還行,長的滿可以的。秋姐挑了這麽些年沒白挑。”

賈茂老實地說道:“我要站起來,你就不那麽認為了。”

小燕道:“進屋我看見了,和我秋姐差不多高。再說高矮又有什麽關系?我爸個頭不算高,但高個的還得仰著頭看他。”

賈茂明白小燕的話是什麽意思,在官本位思想還沒有打破的年代,官威無處不在,不只存在於同事、下屬的關系中,也紮根於家屬子女的心中。

小燕問賈茂哪所大學畢業,學的什麽學科,教師進修學院是幹什麽的,在學院教什麽,工作累不累。賈茂都一一如實回答。接著小燕問道:

“我如果考不上大學,去你們學院去念行嗎?”

賈茂道:“怎麽不行?我們也屬於大學專科。”

小燕道:“你們的文憑好使嗎?”

賈茂道:“怎麽不好使?國家承認的大專畢業證書。”

雖然是一個孩子陪伴,但畢竟熟悉,有點熱乎勁,賈茂和大秋在錢叔家就多呆了一會。出來告別的時候,錢有德終於說了一句話:

“給你爸媽帶個好!”

第三站是輕工局汪局長家。汪局長叫汪新生,是賈茂岳母範傑的頂頭上司,運動前只是個普通工人,憑借造反一步步爬上局長的位置。汪局長家離錢有德家很近,就隔著一條小道,實際上是並排的兩棟樓,當時是一起蓋的,都是兩室半的格局。雖然只有一路之隔,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,沒有來往的車輛,沒有進進出出的行人,這自然和權力大小有關。但據說汪新生為人太刻薄,太貪,同屬下各個企業關系搞得很僵。他有自知之明,春節前搞個團拜,算是除舊立新。團拜會上嚴肅申明,過年誰也不許到他家拜年。屬下樂不得有他這句話,實際上誰也不想到他家去。

汪新生瘦瘦的,小個子,好像剛喝完了酒,臉紅紅的,打著飽嗝,正和唯一的一個客人並排坐在客廳長沙發上說話。那個人比賈茂似還年輕幾歲,個不高,瘦長臉,有點拔頂。賈茂他們進去的時候,從另一個屋出來一個中年女子,大秋叫了一聲“汪嬸”,自然是局長夫人了。汪嬸胖胖的,劈成兩半足可以裝配兩個汪叔,穿著隨意,低眉順目,和普通的家庭婦女沒什麽兩樣。汪嬸把他們讓到對面靠墻一個圓桌旁坐下,也是照例說:

“結婚了?你媽怎麽也沒告訴我一聲。”

大秋也照例做了一番解釋:“不想麻煩人,誰也沒告訴。”

賈茂早晨在岳父家吃的餃子有點鹹,又走了半上午,有點渴,想喝口水,圓桌上擺著茶杯、茶盒和熱水瓶,但不好意思自己倒。看到汪嬸過來把茶幾上的兩個茶杯都放上茶葉,以為是給他們兩個人的,非常高興。大秋還說了句:“汪嬸,別忙了。”可汪嬸倒上水之後,卻把兩個茶杯都端到那邊茶幾上去了。喝不上水,吃個水果也行。圓桌上還擺著果盤,有蘋果和桔子,但主人沒讓,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拿。汪嬸把茶送給汪新生和那個客人之後,又過來,一邊問大秋“你媽最近怎麽樣?”“你爸身體好嗎?”等閑話,一邊熟練地削著蘋果皮。削完之後卻又送到了那邊,遞到那個年輕人手上,笑吟吟地說道:

“張秘書,坐著也是坐著,吃點水果吧!”

看到這情景,賈茂心裏湧起一絲不快。自己已近不惑之年,在學校是受到學生尊重的大學教師,那邊的什麽秘書和他年紀相仿,為什麽就比他尊貴?但一想,人家畢竟是客人,自己是晚輩,理應如此。這麽一想,這一絲不快很快也就過去了。他拉了拉妻子的衣襟,意思是:走吧,人家有客人。大秋會意,也就告辭。汪嬸也沒有挽留,汪叔只欠了欠身說了句“不送”。

對面的客人同時也起身告辭,汪叔趕緊站了起來,說道:

“張秘書,忙什麽?再坐一會吧。”

只見汪嬸也趕緊過去拉住了那位客人一只胳膊,說道:

“張秘書,眼看午間了,吃了飯再走吧!”

至於那位客人是否又坐了一會,還是吃過飯才走,賈茂不得而知。總之他和大秋是急急忙忙離開了汪叔家,急急忙忙回到岳父家,趕緊結束這次的走親之旅。

跑了一上午,拜訪了三家,回到吳家老屋的時候已過了中午,家裏正等著他們回來吃飯。在飯桌上,吳經理問賈茂:

“走的怎麽樣?”

賈茂還能說什麽呢?不能掃了老人的興,只隨意說了句:

“還行吧。”

吳國良頗為自豪地說道:“我這幾個朋友,都是患難之交。當年在五七幹校的時候,他們是來改造的,我是分配來工作的。我是管理員,是他們的領導,沒有我他們連飯都吃不上。家裏缺個豆油了,豬肉了,都得來求我。”

賈茂不由得想,此一時也彼一時也。婚姻講究門當戶對,朋友也得講究地位相當。共患難的時候是朋友,當大難過去,有的高升,有的退隱,有的落伍,地位的變化,朋友圈必然開始分化。再好的朋友,由於地位的懸殊,也就名存實亡了。

初一晚間賈茂和大秋就回到了自己家,覺得年過得很累,回到自己家休息休息。初二早晨賈茂提議去林英章家走走。M市就這麽一個老同學,對他的成家、調轉都是全力以赴,這種同窗之情無以回報,過年了,去拜訪拜訪還是理所應當的。大秋自然無話可說,爽快答應。

兩人早早吃完飯,就又踏上了走親之路。到了林英章家,見嫂子張桂英正在吃飯,靠邊站桌子上盤子裏有兩個饅頭,還有一碗大米粥原封動地擺在那裏,旁白是兩小蝶鹹菜。林英章坐在舊沙發上生悶氣。

張桂英一見賈茂夫妻倆,就說:“你們來得正好,老林正向我絕食抗議呢。”

賈茂莫名其妙道:“大過年的,怎麽絕食了?”

林英章氣哼哼地道:“俗話說,誰家過年不吃頓餃子,我家過年就沒吃過一頓餃子。上頓大米粥,下頓大米粥,連盤菜都不炒。這像過年樣嗎?”

張桂英辯解道:“大米粥就不錯了,一個月才供應幾斤大米。不是過年連大米粥都吃不上呢。”

大秋對張桂英道:“嫂子你也是的,不能做個大米飯嗎?”

張桂英道:“我一做大米飯,不是硬得不爛,就是粘糊糊的,還不如做粥多加點水省事。”

大秋道:“那是你水加的不合適。淘完米加上水,把手伸進去試一試,水剛沒過手背就基本正好。”

林英章對妻子說道:“記著點,什麽都得學。”

張桂英不服氣道:“你怎麽不學呢?我不會做你會做嗎?”

實際上這夫妻真是彼此彼此,誰也別說誰,張桂英生活能力差,林英章也不強。林英章更多的是想象,向往,但付諸實際,並不比張桂英強多少。兩個孩子過了三十就去姥姥家了,不願意吃家裏的飯。

賈茂開導林英章道:“家庭過日子是兩個人的事,很多事得兩個人一起幹,都能幹才能把一個家支撐起來。”賈茂因為有十幾年獨身生活的經歷,什麽都得靠自己,對家務活雖說不是行家裏手,但樣樣都能做得來。結婚後因為大秋太能幹,也就產生了某種依賴感,倒有點英雄無用武之地了。

大秋勸道:“林哥,別生氣了,嫂子也不容易。快簡單吃點飯,今天你老同學和你弟妹好好給你過個年。”

林英章像個孩子樣乖乖地上桌把已經快涼了的大米粥喝了,吃了一個饅頭。嫂子張桂英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來,把桌子立在墻邊。床上扔著幾件衣服,她似乎覺得不好看,撿在一起,卷吧卷吧塞到了靠邊站桌子的後面 。

林英章性子比較急,剛剛吃完早飯,就張羅讓張桂英做午飯。賈茂告訴他,不用著急,他們也不著忙回去,午飯稍晚一點,下午兩三點吃就可以。晚間餓了就再吃點,不餓就算吃兩頓飯了。時間很充裕,多少個菜也做得出來。大秋問張桂英他家裏都有什麽,先拿出來準備著,一會她給做。

張桂英立刻張張羅羅準備菜。但找了半天找出一個紅蘿蔔、一棵白菜,還有幾個幹辣椒。林英章一看氣不打一處來,把張桂英找出的幾樣菜扔到一邊去,氣憤地說道:

“賈茂他們大老遠地來,大過年的就給吃這個?蘿蔔白菜餵兔子啊?”

張桂英一臉委屈的樣子,說道:“那吃什麽?咱們家就有這些東西啊!”

大秋把林英章扔在地上的蘿蔔、白菜撿起來,笑著說道:

“人就不吃蘿蔔、白菜了?一會都能用上,蘿蔔可以擦絲,加白糖和醋拌個小涼菜,醒酒。白菜剁一剁,加點別的青菜和肉,等吃完飯後,給你們包幾個餃子。”

林英章立刻穿上外衣跑到樓下,一會抱著一大推東西上來,有魚,有雞,有肉,還有一個很大的豬肘子,好幾樣青菜。青椒、芹菜都凍得硬硬的,但仍像新鮮菜一樣翠綠。他家過年的東西還真不少。這個樓前面有一排小棚子,每戶一間。冬天吃不完的魚肉等都放在棚子裏凍著,隨吃隨取。

張桂英更加委屈了,說道:“你買了那麽多東西我哪知道?”

林英章斥責道:“你不是這個家的人嗎?”

張桂英道:“棚子鑰匙在你腰上掛著,平時我也進不去。”

林英章一聽,也是,鑰匙就一把,還是自己掌握。過年的東西都是自己買的,買回來就直接放到了棚子裏,到家後也許對妻子說了,也許沒說,自己也忘記了。於是把鑰匙從腰裏的鑰匙串上摘下來,賭氣地扔給張桂英:

“給你,以後你當家!”

賈茂笑道:“老同學也真是的,就不能再配一把鑰匙嗎?”

林英章拿起一只凍得硬邦邦的白條雞去廚房拿起菜刀就剁。賈茂立刻阻止了他,把雞和魚放在廚房的洗碗池子裏用水泡上。豬肘子太大,放不進去,就對林英章說道:

“一頓吃不了那麽多,肘子就先送棚子裏凍起來吧。”

大秋道:“先找個盆用涼水緩著。吃完飯給他們煮出來,留著他倆以後慢慢吃。”

東西準備好了,幾個人坐下來閑聊。快到12點的時候,開始炒菜做飯。收拾魚和雞、摘菜等是賈茂的事,大秋主廚。嫂子打下手,所謂打下手,就是缺什麽工具去拿,缺什麽佐料去找,有時忙忙活活半天找不到,還得大秋自己去找。林英章站在旁邊觀戰,學習。不到兩個小時,一桌豐盛的飯菜做好了,一盤紅燜魚、一碗小雞燉蘑菇、一碗五花肉燉酸菜,還有三盤炒菜和兩盤小涼菜,一共八個菜。林英章把兩個女兒從姥姥家接了回來,一家4口人,加上老同學夫妻,團團圓圓吃了一頓年飯。

林英章無限感慨地說道:“人家都年三十吃團圓飯,我家是年初二才吃上團圓飯。”

賈茂道:“好飯不怕晚嘛!”

吃完飯,賈茂夫婦沒有立刻走,大秋剁了半棵白菜和一把凍芹菜,剁了1斤肉,教張桂英如何拌餃子餡。然後和了一塊面,包了二百來個餃子。賈茂不會搟皮,但會包。張桂英也勉強能捏合上。林英章的大女兒林濤已經十歲了,常年在姥姥家,包餃子還真比她媽媽強,小女兒林海也能幫忙團劑子,什麽也不會的真就是林英章。

大秋告訴張桂英,把包好的餃子一半放在涼快的地方,明天早晨煮。明天是初三,春節的最後一天,通常吃餃子。另一半送到棚子裏凍上,留著初五吃。初五叫做破五,過了初五年才算真正過去了,通常也吃頓餃子。還特意囑咐林英章,送外面凍的餃子蓋簾上蓋一張報紙,落上灰塵就沒法吃了;留著明早晨吃的餃子,臨睡前別忘記一個一個動一動,別粘到桌子上。

包完餃子,收拾利索,天已經黑了。臨走前,大秋又回轉身問林英章:

“附近有沒有彈棉花的?”

林英章回答說離這不遠造紙廠那邊有一家。大秋又囑咐他:

“初六上班後,別忘了去街裏商店買8米藍布,平紋的那種,買好一點的。過幾天我來有用。”

林英章疑惑地問道:“幹什麽用?”

大秋道:“到時候就知道了。”

因為是春節放假,汽車只開通一些主要線路,一般不重要的線路停運。賈茂和大秋乘2線公交到火車站下車,還得步行20多分鐘才能到安北路自己的家。天越來越黑了,路旁店鋪門旁的紅燈籠像夜的眼睛,瞪得圓圓的,守護著街路。隨著一聲聲脆響,天空中一星星燦爛的煙花散開來,照亮夜空,隨即又歸於黑暗。路上行人不多,只有一些人家門口閃動著孩子們活躍的身影。賈茂在這種節日氛圍濃厚的夜晚和大秋並排走著,感到有幾分愜意。突然打破沈默問大秋道:

“你對今天走的這一趟有什麽感想?”

大秋道:“有點累。”接著又補充道:“累是累,但還是挺高興的,跟在自己家裏一樣。”

這也正是賈茂想說的話。在老同學家,決沒有昨天走親那種尷尬。道理很簡單,地位相同,處境相近,情感相通。他曾想過,如果林英章有一天突然升任了管文教的副市長,再去他家拜年,還會感到這樣親切嗎?

初三早晨,大秋沒讓賈茂插手,自己早早起來包了幾個餃子。賈茂和她商量,林英章家去過了,別的幾個朋友家今天也走走吧。石慶寶回臨湖父母家過年去了,實際上就剩一個白禮家。大秋雖然對白禮的妻子蔣慧印象不怎麽好,但畢竟是自己的介紹人,從感恩的角度過年也應該去拜訪拜訪。而且和林英章家不同,不能空手,多少得帶點禮品,以示謝意。

兩人還沒有商定帶什麽禮品,院外響起了敲門聲。賈茂急忙出去給開門。過了一會,領著白禮進來了。

大秋以為白禮也像她家一樣,過年走走親戚朋友,就問道:

“蔣慧嫂子怎麽沒一起來?”

白禮一臉不高興的樣子,說道:“可別提那個女人了,把我都快氣死了。”

原來早晨她倆吵架了。事情很簡單,兩人正在一起包餃子,白禮提起在臨湖單身生活時,過年經常到別人家吃餃子。文工團有個叫張大麗的女舞蹈演員,長得漂亮,還特別能幹,她包的餃子特別好吃,說自己特別喜歡她家的酸菜餡餃子……沒想到,蔣慧一聽這話,醋性大發,立刻把正在包餃子的桌子掀翻,氣沖沖地道:

“她家的餃子好吃,你到臨湖吃去,別吃我包的餃子!”

白禮道:“你看看,我也沒說別的,就是說她家的餃子好吃,你就這樣!”

蔣慧毫不讓步:“你是舊情不忘,賊心不死!”

白禮解釋道:“張大麗就是一個同事,屬於大姐級的,看我獨身一人,過年請吃頓餃子又怎麽了?”

蔣慧追問道:“這麽多年了,你還念念不忘,沒有私情鬼才相信。”

白禮見解釋不清,餃子掉了一地,吃不成了,就逃了出來。在大街的冷風中轉了一陣,想來想去沒別的地方可去,就來到了賈茂家裏。

大秋見白禮還沒吃飯,就多包了幾個餃子。白禮也沒客氣,和賈茂夫妻倆一起吃了一頓餃子。

吃完飯,白禮氣消了點,說道:“這個女人不可理喻,簡直不可理喻!”還向賈茂夫妻講了另一次吵架的事:去年夏天的一個星期日,天很熱,蔣慧提議去江邊游泳,白禮本來不怎麽會游泳,因為蔣慧要去,只得跟著她去。游完泳後,蔣慧把游泳衣脫下來,讓白禮給她洗。白禮已經穿好衣服,不想重新脫了衣服到江裏去洗,就說:

“你還沒上來,自己順手就洗了吧。”

蔣慧一聽就來氣了:“啊,你有功夫在那東張西望看半裸美女,給我洗個游泳衣就不行!”

白禮道:“我看什麽美女?我總不能把眼睛閉上吧?”

蔣慧強詞奪理:“你閉上眼睛想的也是你那些個相好的。”

兩人在江邊吵了起來,游完泳上岸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。白禮是個很愛面子的人,趕緊逃出人群跑回了家。白禮走後,蔣慧自己動手把游泳衣洗了,回到家後像沒事人一樣,該幹什麽幹什麽,可白禮氣得晚飯都沒吃。

白禮對賈茂夫妻道:“我得逃出來,得逃出來!”

賈茂笑道:“那是你的家,你往哪逃?”

白禮道:“總會有地方可逃的,我實在受不了了。”

大秋勸道:“我看嫂子挺在乎你的,脾氣不好但心挺好的。”

盡管白禮一再聲稱要逃出來,可還得回到自己的家。蔣慧已經把掀到地上弄臟了的餃子扔掉,又重新和一塊面包了一些,領著兩個女兒吃了。

晚間,白禮故意不進被子,和衣躺在蔣慧旁邊。但蔣慧不讓他安心入睡,一會掐他一把,一會打他一下,最後命令道:“還不滾過來!” 他只好脫了衣服進了蔣慧的被窩,蔣慧已經脫光了等著他……蔣慧喜歡運動,兩腿粗壯,膚色黧黑,腹部都是肌肉塊,自有一種健康美。白禮有時覺得蔣慧脾氣不好,但也並非一無是處。每當兩人吵架後,蔣慧都用這種方式來給他消氣。白禮也就真像小官僚石慶寶所說的總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。

正月十五之後,找一個星期天,賈茂和大秋又去了林英章家。一進屋,大秋就問林英章:

“藍布買了嗎?”

林英章說買了,並找出來給她看。大秋打開來,仔細看了看,說聲“還行”,就去床邊把床單掀開來。這是個藍方格床單,很素雅,也很好看,大概是過年新鋪上去的。可床單下面就有點慘不忍睹了,已經發黑的棉花上面大針小線縫一些舊布,顏色不一,真正的金玉其外,敗絮其中。賈茂不由得驚訝道:

“老同學,你每天就睡在這上面?”

林英章道:“不睡這上面睡哪?”

賈茂道:“嫂子也太會過日子了。”

林英章道:“這叫不會過日子,找這麽個懶婆娘沒辦法。”

張桂英不服氣道:“你不給我買新的,叫我怎麽辦?”說張桂英懶真有點冤枉她了。床下這個褥子大概從她倆結婚後就沒換過,壞了就縫上一塊破布,一直堅持了十幾年,可謂補丁摞補丁。如果拿出來憶苦思甜,說是舊社會老人的遺物都有人信。大秋是個有心人,初二來他家時竟然發現了新褥單下面的寒酸。

大秋讓林英章趕緊把破褥子拿到外面把舊布拆下來扔掉,然後去彈棉花的地方彈一彈。又問張桂英鄰居誰家有縫紉機,張桂英說對門就有。大秋就讓張桂英領著她到鄰居家把藍布裁開縫好。

一個小時後,林英章拎著一大包彈好的棉花回來了。大秋把藍布一半鋪在床上,把棉花一片一片鋪在布上。鋪完了,又用手各處壓一壓,試試厚薄是否均勻,做一些調整。再把另一半布蓋在棉花上,用手針一點一點縫好。鋪上床單後,林英章還特意上去躺了躺,高興地說道:

“這多舒服,萱萱的,軟軟的。”又對妻子道:“同樣是媳婦,人家會做,你就不會做,好好向大秋學著點!”

林英章十分感激,午間非得去飯店,但賈茂夫婦死活不肯,就在家裏簡單吃一點回去了。到家時,大秋突然發現兜裏的零錢都不見了。一共帶了10元錢坐車用的,去時買車票賈茂給她2元錢,回來的時候林英章送到車上給買的車票,應該10元錢還在衣兜裏。大秋翻遍了所有的衣兜都沒找到,可能讓小偷掏去了,急得哭了。對賈茂說道:

“就怪你,幫你老同學忙活了一上午,挨累不說,還搭上10元錢。”

賈茂勸說道:“丟就丟吧,我出去講課一晚間就掙回來了。”

大秋道:“你扯著脖子喊一晚間掙那麽10塊錢容易嗎?白便宜小偷了。”

後來錢找到了,大秋怕小偷偷去,把錢放在了手套裏。看到賈茂從她的手套裏掏出了10元錢,破涕為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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